深夜,阴潮的房间里有点冷。他蜷缩在床的边缘,目光呆滞,若似没有了生息。那是五月的一个雨夜,他自顾的想忘掉一些事情,沉沉入梦,梦境中他仿佛被放逐在大海中间,只能抓住一根木头,拼命的挣扎。没有一点放弃的念头。只是醒来,时间依旧漫长而寂寥。现实与梦境,如轮回般。他有些急迫,不知所措,形单影只,只是感觉自己仍旧在挣扎,时间太长,梦没完整,如此这般疲倦。竟睡不着。窗外陌生熟悉的都市,此刻那么纠结。
苍白的灯光,刺眼、眩晕。他把脸贴在斑驳的墙壁上,心隐隐的疼。他总预兆着会发生一些事情。譬如她,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。他一直都是预感很准的人。开始惶恐,五月将要过去,他即将离开这个属于他们的A城。他努力想那只是错觉。只是因为她已在B城,所以总有别样的滋味。他沉迷,他沉默,直至成伤。
手机声刺耳的叫嚣,本不想在理会。凌晨的夜里,还是挣扎着爬起来。或许是因为有所期待。陌生的号码。陌生的声音。生硬的口音。但很熟悉,很亲切。那是她的母亲。前些天她带他见过这个女人。电话那头很焦急,说一些胡乱的话,她很严重。留了很多血。她还说了很多话。只是后来的他什么也记不得了,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。他感觉心有些空,像是站在悬崖边的孩子。进退无路没有余地。他都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。他好想她。一瞬间他眼前仿佛有千万个她的身影。他缓缓的站起身,知是一场幻觉,却仍不遗余力。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。她将电话打过去给她。占线,关机。像是一个隐喻。他有些害怕,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。
他把自己丢进床上,蜷缩紧紧的抱住枕头。保持一个姿势很久,生怕换了姿势,心会翻滚来疼。还没来得及想过去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。头生生的疼,心隐隐的痛。有点来不及思考刚才的一切,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这样的几个小时,眼一下都没合,记忆一幕幕的展现着。那些她存在他脑子里的记忆,真实的浮现在面前。无法止住的幻想。那些或许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,以前每当想起那些,他就会淡然。有冲动,有热爱,有关怀,有怜悯。所有的那些情绪拥挤在他的身上。他好像沐浴在紫色的太阳下,正温暖而富足地微笑。而此刻,远处的雨水散发着光芒。摇摆的树木像骑兵一样杂乱的呼啸。灯光昏黄而明灭。他猛的想起她离开时的眼神。心不禁一动。好像踩在了时间的流水中。有了只有秋天黄昏才有的震撼。忧伤。
安静,死亡一般的安静。他一直抱着手机守候。早上电话响了。是她母亲的声音,声撕力竭的告诉他。她已经下了病危通知。想见他最后一面。具体他也不清楚。因为那边的家人故意隐瞒。他知道原因。是因为怕他分得财产所以极力的阻碍他们。在婚姻和金钱面前,他显得力不从心。哪一刻他感觉好压抑。呼吸很困难。他多想对她的家人说,我不要财产什么都不要,我只想和她在一起,可是他没有那个底气。物资的贫乏让他早已没有了任何执着的勇气。
那一年他三十岁。她二十岁。他像个饱经了沧桑的老人。不忍看躺在病床上的她。好多人拥挤在病房里。弥漫着药水和腐烂的味道。他觉得有一些疼痛,有一些烦躁。他这时觉得对不起她,还有她那可怜的父母。他清晰的明白,从他一出生就开始被丢弃,他像一颗坚强的小草,努力的长大强壮。只为证明他可以找到那个属于他的骄傲的公主。然后幸福的厮守。可是到现在却卑微的去担当这些难以?a href=性氐纳恕K永疵幌牍陨咸炱砬蠊坏恪?墒窃谀且豢趟黄砬笊咸炷馨阉垢秃谩?
他听到了寂静夜里死亡一般的寂静,好像空间结冰了。她离宫殿越来越近,离她越来越远。即便是个普通的农夫,他的爱情也是可以蹊跷与高贵。他脸上露出了笑容,好像九岁时候孤单的他在空旷的村庄里做梦时候的笑容。世间没有绝望,人的绝望往往取决于对生活本身的反抗,他坚强的忍着一切,这种坚强一直让他快要窒息。然而,没有人会理解他此刻的心情。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泪水。大家只能看到雨水。世界有这么大。他只有那么小。大家只关注自己。或者你。或者“您”。哪里有时间关注他。所以,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。灯一个个个灭了。太阳多么大。冷轻轻地照耀着人世。他伏在那里,泪水已经流光了。他终于有勇气告诉自己,自己找到了世间最伟大的爱情。
他斜靠在病床边看着她。太阳光覆盖了她的脸庞。她有一半在黑暗里,有一半却在阳光里。她脸上充满了温暖而庄严的笑容。她那笑容好像一千年没有变化。他一直欺骗自己她还属于这个世界。微冷的空气里,他不断去抚摸她把冰冷的面颊,那一刻,他似乎明白了所有的真相。
她二十岁和他相遇,相爱,他们似乎是前世种下的姻缘。这个夏天,她第一次带他去见城里见她父母。她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。好像要奔赴盛宴。又好像去了那里。他们的爱情就可以实现。城里的日头那么毒。而城里那些人都那么茫然。他们的爱情终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高贵。她的父母经过他的时候很厌恶地看着他。他好像有点失魂落魄。感觉到自己那么卑微没用。那是个夏天。城市里的排水系统似乎瘫痪。弥漫着下水道的味道。天空似乎濒临死亡。充斥着铅色的光影。无数只燕子在城市的下空飞行。最终在一场大雨前来之前她们被她的父母永远的分开了。他被关在密封的房间里,她病了。起先她忍着。她吃大把的止痛片。刚开始有用。后来就没有了用。她开始做稀奇古怪的梦。她梦到自己一个人在彩色的宫殿里。那里有漂亮的首饰。有慵懒的宫女。有烤出油光的野鸭。还有美丽的婚纱饿天使。那些人似乎都没有看到她。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行走。越走越黑。她看到了远处的光亮。急忙挣扎着过去。似乎那么遥远。永远不可到达。又过了好多日子。她终于知道了他离开的消息。她闭住了眼睛。泪从长长的睫毛下滚落。她如此痛苦。她终于疲倦了,反抗已经无济于事,或许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归属。而它的灵魂,也在跳楼的那一瞬间停止了漂泊。
那是16点零五分的B城。有无数个雷声响彻在天空。这个季节没有表情。这个世界没有表情。他们像残酷的主。注视着众生。没有什么比爱情的堙灭更加重要。在这个亿万时间流中的一点。他看到了他们的过去,他们的未来。和他们的期望。不因为一个人离开而独存于世,不因为疼痛的伤楚而丧失祈求,两个人的爱情柔软而有力量的。像烟花绚烂。像星空辽远。他抱着她的遗体一步步走向了楼顶,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。人人来来往往。他们也听不到任何的祝愿。当两人的鲜血染红了路上的积水时。路边的鸟儿扑哧一声四面飞去。轻风正弥漫。
伤无可伤,直至成殇。悲苦欣欢,流逝、幻灭。他独独看不到她,看不到她的守望。然后,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,好像在混沌的最初。好像在爱情的最后。